明郡的某座山中,此刻已经是傍晚,早已是云遮残月,群星耀空,行人在这种荒郊野外都得加快脚步,或者是找个差不多的安全地方躲着歇息。
谁都知道,这年头太乱,保不齐就碰上了截道打闷棍的强盗山贼。
但此刻,一支明火执仗的兵马正在这里的山路上缓缓前进。
说他们是官兵,可人数过千,却没打着旗号,队伍里的人都穿着楚军的制式盔甲,一个个还带着彪悍的气息,为首的人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没个正形,但看着手下们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懒散。
隔着老远响起一声尖锐的乌鸦叫声,整个队伍骚动了一下,为首的那个大汉也支起身,吩咐手下道:“去看看,是不是姓农手下的那伙孙子。”
手下点点头,随即纵马狂奔起来,一边催促着马匹,一边取出个哨子,拼命的吹了起来。
乌鸦叫声停住了,隔着老远就有人大喊道:“那边可是彭家哥哥们?”
“确实是农有成。”
彭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屑,但很快转变为笑容,他让手下加快脚步,终于和另一伙兵马碰了面。
说来也奇怪,那伙兵马也跟他们是差不多的打扮,都是穿着楚军的盔甲,但也都是一样的做派:
松松垮垮。
看着不像是正规军。
“农有成,以往在军中的时候,大伙都说你有主意,现在是走是留,你来拿个主意吧。”
彭满面上看上去像个憨厚老实人的模样,可脸颊却略尖,眼睛有些下陷,从侧面望去,能看出些仔细精明的样子。
此刻他话说的诚诚恳恳,但实际上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原来他和农有成都是联军营中的校官,包括他们两人在内,当了逃兵的有好几股人,有人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找着自己的乡人,再稍微鼓动一批人跟着自己,连夜逃回家乡做强盗去了。
留在明郡的人,其实9也基本上都是打着捞一把的主意,毕竟明郡的北边就是楚帝的营寨,正军、辅兵和俘虏营的营寨加起来能绵延百里,没谁敢留在这里等死。
但大家伙出来辛苦一趟,什么都没捞到,还被那些个世家指使着四处卖命送死,于是当强盗的逃兵便多了起来。
留在明郡的这些逃兵,加起来也能有万把人,若是团在一起,肯定是祸害地方的大宗强盗,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但一个叫沈宁的人却说道:“现在大家都是做了贼的人,以后吃的不是军饷,而是抢来的赃物,现在这年头,哪有能喂饱上万人的赃物,不如大家分成几伙,平日里谁有难就一起去支援,但谁抢到的东西就归自家分。”
有人就问了,假如有人把自己和别人的那份赃物都拿了该怎么办,毕竟抢劫也是个看运气的活啊。
沈宁这个人不慌不忙,拿出了一张明郡的地图,在地图上划分了几下,然后拿给贼首们看:“各位,现在咱们划定好地盘,若是谁不满意,现在就可以提出来,等今天过后,大家都要在各自的地盘上过日子了。”
在场的大约有五六个人,将手底下这一万多人分了,每人也能有一两千人的部署,往常做校官的时候都没能统率过这么多部署,现在大家都膨胀起来。
沈宁是个人才,不知道为什,他要的人数最少,只要了一千多人,还都是大家不想要的老弱病残。
一时间,大家伙还有着军营里那种同袍的“义气”,纷纷上前拍着沈宁的肩膀说以后能让就让着他一点。
沈宁这人是新来的,手底下人数也少,但都是青壮,如今虽然人数几乎壮大了一倍,但都是在帮着别家收容老弱病残。
而后,在他的提议下,说是大家伙现在不是以前那个任人调派的贱命了,得有个兴旺的气象,不如给自己搞些能表明志向的名头。
说穿了,就是立个山头,然后叫个响亮的头衔。
比如说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什么的。
一时间说的大家都激动起来了,有自称将军的,有自称王爷的,但没人敢说个帝号出来。
隔壁就是楚帝他老人家的几十万大军,要是自己搞的太过分,说不准他老人家会不会气的直接点兵围剿他们。
但听说外面已经来了大军。
“这个凉王。”
“他不好好在他那凉郡待着坐享清福,非得跑这儿来掺和一手。”农有成冷冷说道:“听说皇帝以前对这侄子也没好到哪去,怎么现在屁颠颠的给狗皇帝跑腿。”
彭满不屑道:“他能有什么本事,靠着人多罢咧,前些日子我侥幸带着几十个弟兄进了县城,正巧有个大户人家娶亲,你猜怎么着,嘿,老彭我连人带嫁妆都一起抢了过来,啧啧啧......”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新娘子的滋味,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淫笑,但随即又有些惋惜:“可惜,没玩两天,那死丫头就上吊自杀了,害的我那天喝醉酒回房间的时候都不知道人死了,愣是跟着个臭尸睡了一晚上。”
“呵呵......”农有成知道这个家伙有点病态,他也懒得说什么。
虽然自己现在也只是要钱不要人,只要对方乖乖交了过路费,他也不会害人性命,但谁说得准以后呢?
都当上强盗了,还要名声干净吗?
“沈宁那小子呢?”他反问道,想要借机岔开这个让自己很不舒服的话题。
“他?”彭满翻翻白眼,很是冷漠的说道:“他带着那千把人几乎全是世家老爷们强征去当兵的老头,六七十的都有,也不知道他要那些人去做什么,养老送终吗?”
两个人同时为这个俏皮话大笑起来,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又惊起了附近的几只乌鸦,它们忽而飞起,发出不满的叫声,然后又瞪着猩红的眼睛落下来,瞪着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