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叹道：“也罢，咱们说再多也无用。”

路上走得急，太阳尚未偏西已抵达别院。送她们回来这些人还要赶城门关闭前回去，等她们下了车，明玉吩咐香桃给了赏钱，这些人就驾着空车返回。

看门小厮远远见着马车驶来就进去报了信儿，明玉等人刚进二进院子，留府里魏妈妈、菊影就忙迎上来。

“三太太十四姑娘屋里，已侯了半日。”

秦氏原想找个借口走开，一想客人来了，到底该先去见一见才好。她们有事不好撞破，倘或自个儿故意避开，反而要起疑心。

陈家那位三太太，说来却不是好相处主儿。

这样想着就忙叫了五奶奶、明玉去见三太太。

三太太已抵达了些时辰，衣裳都换过了，正端着脸坐堂屋椅子上，明珠许是卧房，三太太身边立着五奶奶留别院人，还有钱嬷嬷。

秦氏端着笑脸迎上去，“不晓得太太要来，有失远迎，请太太莫要怪罪。”

三太太虚虚一笑，这才起身回了个礼，目光就落明玉身上。只见她里面穿着五彩缂丝衫，外面罩着一件妆花对襟缠枝排扣褙子，下面穿着散花如意云烟裙，手腕上一对鸡血玉手镯。梳着堕马鬓，头戴一整套红珊瑚番莲花钗，耳坠上一对打磨圆润红珊瑚耳坠，衬托着那张脸愈发娇艳如花，整个人也明艳圆润起来。再想想如今枯瘦如柴，面色蜡黄，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明珍，三太太目光一寒。

明玉笑着上前见了个礼，五奶奶见三太太不应声，脸色也不好看，忙笑着道：“今儿楚家二夫人、二奶奶请我们去府里……”

话没说完，三太太目光已从明玉身上收回，笑着和秦氏道：“倒是我们不是，没有事先说一声就来了。”

寒暄两句，秦氏请三太太坐下，叫丫头重奉了茶，看了看屋里，歉然道：“因家里发生了些事，暂且要委屈太太和姑娘、奶奶住这样简陋地方了。”

没想到三太太却道：“我们一会子就动身，不好叨唠夫人。”

秦氏愣了愣，五奶奶却是心头一惊，将目光投向钱嬷嬷吗，钱嬷嬷垂着头，看不清她神情。就听到秦氏道：“这里是简陋了些，歇歇脚也是可行，太太今儿才来，只能要休整一夜？”

三太太迟疑，秦氏又道：“横竖今儿时辰晚了，若今儿动身，只怕要路上过夜。不晓得太太是坐船来还是怎么着？倘或坐船话，码头城内，便是这会子赶着去，城门也关了。”

也不等三太太说话，道：“我这身衣裳出来见客委实失礼，太太就先坐坐，恕我失陪了。”

三太太客气了几句，暂且没提立马就动身事。秦氏让莲蓉扶着回房，吩咐明玉先这里陪三太太。

秦氏一走，三太太整个面部都冷了下来，目光是叫人不敢直视，屋里气氛也急剧降温，五奶奶瞧着不对劲，忙问道：“娘怎么突然来了？十四妹妹事……”

没想到三太太反冷声质问五奶奶：“既然阿珠没事，怎么不带她回去，反这里住下？我只当她病了，今儿瞧着倒也没怎么样！”

那意思竟好像明珠和五奶奶都是被明玉强行留下来，周嬷嬷脸色微变，明玉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声，又不觉松了口气，三太太这样说，必然京都那头还没有传出什么话。可一旦明珠去了京都……

明玉避开三太太目光，三太太大概是觉得被自个儿看了笑话，既如此那也没必要留这里了，“今儿府里整理屋子，满身都是灰尘，三伯母略坐坐，容许我也去换身衣裳。”

五奶奶就暗暗地投来一个抱歉眼神，明玉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意，见了礼也从屋里出来。走到门口，就传来三太太冷声冷气地道：“亏你也住得下！”

五奶奶话也不敢说，只是暗暗蹙眉，委实想不通明玉与三太太、明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三太太和明珍这般不待见明玉，甚至令三太太明玉跟前失了长辈身份。

明玉只当没听见，步伐不急不缓，一时到了对面屋里，连周嬷嬷也气恼起来：“姑爷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弄回这么个大麻烦来。”

香桃、落英、落翘赞同地点点头，明玉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也是我多事罢了。”

周嬷嬷晓得自个儿失言，听明玉这般说，忙自责起来，道：“……姑奶奶意思奴婢却还省得，终究是为了大家伙体面。十四小姐倒罢了，她是一直被埋股子里不晓得，三太太心里却都清楚。孰是孰非再明白不过，说起来也是她没将七姑奶奶、十四小姐教养好，自个儿错偏往他人身上推。”

越说越愤愤不平，落英忍不住道：“刚才夫人就不该挽留她们，她们要走就走了好了，没得好像咱们家离了她们……”

这话没说完就被香桃制止，“虽夫人也晓得十四小姐事体，却从来不提，只当是不晓得。倘或夫人也流露出晓得这些事，三太太怕是连夫人都要记恨上了。”

落翘撇撇嘴道：“刚才三太太与夫人说话那模样，显见已记恨上了。不过五奶奶心里明白，这些事咱们这别院人都晓得，三太太若是过分了，咱们如今也有把柄了。”

明玉道：“都别说了，找件衣裳我换换，从府里走得急，连手也没来得及洗。”

几人闻言，香桃去找衣裳，落英、落翘两个去打水。周嬷嬷去取了茶叶出来，道：“只怕五奶奶和三太太还要说许久话，姑奶奶晚些时候过去吧。”

明玉点头，想了想又道：“去厨房说一声，晚上多预备些菜。”

周嬷嬷泡了茶自去，香桃从柜子里取了衣裳出来，待落英、落翘打了热水来，明玉便去净房衣。

明珠卧房门因上次她割脉未遂事件后，一直没有修复，虽然能关上，但却不能从面拴上，屋里能挪动东西都搬走了。谁知，她晓得三太太来了，就自个儿用身子抵着门。三太太叫人推，却轻易推不开，太使力又怕伤着了她，倒可凭着她力气确定她没有大碍。

明珠是怎么样到了明玉这里，三太太还不清楚，虽想过去四太太哪里细细打听，只怕四太太晓得这事心里不知如何幸灾乐祸，她拉不下这个脸子去问。三老爷每日里冷言冷语，她算着日子等五奶奶接明珠回去，岂料迟迟不见，因此才连夜赶路就用了两天两夜赶到直估。晓得明珠楚家别院，不晓得具体何处，结果竟用了半日功夫才找到。

“竟将阿珠安顿这般偏僻地方，阿珠不过病了，哪里就见不得人？这荒郊野岭，也不怕出事！”

五奶奶晓得三太太气头上，缓声道：“十三妹妹一家都搬来这里住着，我也听说了，不远处那座山对面便有江大人军营。江大人与妹丈交情不错，这里虽偏僻倒也十分安全，否则，十三妹妹她们也不会搬来这里住。是娘多心了，十四妹妹来时，十三妹妹她们已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呢！再说，十四妹妹那样子……”

三太太冷哼一声，五奶奶立即噤声没说下去。隔了半晌不见不闻三太太言语，才抬头看了三太太一眼，小心翼翼问道：“京都那头没闹出什么话吧？”

三太太忽地咬紧牙关，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能有什么事儿？阿珠不过病了！”

说罢满是责怪冷冷盯着五奶奶问：“你想京都闹出什么话？咱们家还不够乱？偏偏你也要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