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因为刚才的失落而微愠，而月光下，他微翘的嘴角却洋溢着朦胧的弧度。

沙沙声响，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借着月光来到亭子下的石凳上，先后坐下。

虫鸣和蛙叫声阵阵，附和着莲瓣裂开的咝咝声，让你一眨不眨地盯着莲花时，看不见它开，可是你刚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它确确实实地开了一瓣。

云遮雾绕，如梦似幻，月移影动，风生水起，睡莲花似动非动，似笑非笑，只把那一缕清芬，悠悠散开。而且乐此不疲，简直如神来之笔。

眼前的一汪水池在皎白的月光中显得更加神秘，而那一片片刚刚开全的花瓣，小小的一朵香睡莲，浅粉的颜色，白色的花蕊，飘在水面上，没有根似的，随着风轻轻地移动，却是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虽然裂刻深的圆圆叶子带来远古的诗韵，可是，没有哪一首诗词能够抒发睡莲此刻的静美；风儿轻细，捎来弦乐隐隐，可是，没有哪一首旋律，可以吟唱莲此时的静雅。

而他们两个在莲的面前，如莲空灵，如莲静谧，又如莲那样干净。

“它们美吗？”一个略透着沙哑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清净。

“不美。”

“你喜欢吗？”

“不喜欢。”

“你喜欢它们什么？花瓣的妖娆还是它的静谧？”

萧锦娘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觉得他深夜带她来赏睡莲，一定不那么简单，所以此刻虽然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强睁着眼陪他。

“你知道那一朵先开吗？”

当然知道，世子殿下刚刚你在上面吹叶子的时候，那株粉色的先张开了一瓣，可她不想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慕方藏在心里的故事。而且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给她讲故事，讲传说，讲睡莲，讲来讲去，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花该看的都看了，该赏的都赏了，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她打了个哈欠，眼睛也干涩起来，忍不住就想要合上。

李慕方送她的品种是香睡莲，香睡莲的花大都是独立一朵，没有谁相依相偎，也没有谁交相辉映，在一片水域，独自开着，散发出淡淡的芬芳。虽是孤芳自赏，却没有顾影自怜的伤感，反倒是潇洒飘逸，来去随心。

这倒是跟她的性子一样些，也是她要遵循的唯一信念，所以她忍不住又对睡莲萌生一股爱意，而且那花香，真的很撩人，让她身乏力弱，想要沉浸在它的芳香里。

“你知道吗？静，是一种美，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智慧，一种历经沧桑之后的豁达从容，一种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的理性平和。犹如小小的睡莲花，美，自己不张扬，丰富，别人不觉察，安于在一片水面，在季节的深处，独自芬芳。”李慕方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不再看满池的睡莲，而是抓抓她松散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抓住什么可能要错过的东西。可是萧锦娘真的抵不住瞌睡虫的引诱，一栽一栽的头找到微弱的依靠，不一会便全部力量加在他的肩上。

睡了？

李慕方听着身边人一轻一浅的呼吸，一动也不动。

许久，等身边的人确实睡深了，他才敢大大方方地打量靠在他肩上酣睡的萧锦娘。

即使在她睡着的时候，她细长的眸子上弯弯的睫毛也一根根地翘着，像是在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那样灵动。她的嘴唇微闭，湿湿的，润润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小小的身板靠在他宽硕的肩膀上，单薄的像一张随时都可能会飞走的画，而且她就算在深睡眠状态，眉头还是会拧成个浅浅的疙瘩，他颤抖着手放在她的眉心，想要把她的担忧舒展开来，肩上的人却不情愿地抬起头，正在他犹豫着怎样能在不惊动小人睡觉而且给她一丝温暖时，萧锦娘张嘴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地扑到他的怀中，伏贴在他的腿上更深沉地睡了。

肩上松了下来，李慕方抑制住胸口某个地方的狂跳，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罩在萧锦娘的身上，撩拨起她垂在他腿边的长发，蹙眉说道，“你知道吗，你就如这池中的睡莲美的不可方物，你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睡莲清香，你，你不知道你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吧？”李慕方的嘴角隐瞒深深的无可奈何，“可是怎么办呢，你就是有，无论怎么遮盖身影都无法磨灭，无论我怎么掩饰心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次醒来的时候，萧锦娘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满目的花梨木家具，似乎还残留着她讹席绍戎银子大买家具心中快意的味道，她对席绍戎进出她的屋子习以为常而她却没有防备隐隐感到不安，可是为何昨晚她靠在李慕方身上睡着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防备。

而且她竟然在自己意识还有些清醒的时候，天方夜谭地幻想靠着身边的那个男子，过一下和戴小林曾经在学校的花园里背靠背夜谈的情境？

难道她也疯了？

“小姐，你起来了没？”正在她摇着头想摆脱那些烦人的细节时，朱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萧锦娘闭着眼睛回味那片刻的安宁感觉的动作马上终止。

朱妈妈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沉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解决不了才来问她的。

她起身下床，穿好中衣喊着进来，朱妈妈面色含忧地说道：“小姐，三皇子来了？”

“什么？三皇子来咱们这？”想到李慕方还在院子里没有走，萧锦娘马上镇定下来，“三皇子是来找李世子的吧，告诉李慕方让他赶快陪着他走吧，咱们这个小庙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萧锦娘都如此说了，可是朱妈妈还没有走。

“小姐，三皇子说他找你有事相求？”朱妈妈有些不忍说下去，“三皇子看起来可没有世子殿下那么好相处，在你没有醒的半个时辰里，都已经催了五次了，而且世子大人从三皇子来就一直陪着三皇子，下棋来应付他，小姐事不过五，你再不出去，世子殿下怕是也没有什么可拦他的了。

“有意思，半个时辰而已，这李慕方俨然一个男主人的姿态了，谁给他这个权利了？”萧锦娘一边命朱妈妈给她梳头，一边骂李慕方越俎代庖。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曲解世子殿下的好意，实在是这三皇子气势凌人，下人们不敢动一丝一毫，好在有世子殿下好心临时搭救，她们才幸免被降罪，小姐，你才能又睡了那么久。”朱妈妈娴熟地给萧锦娘穿好衣服，然后拿着簪子给萧锦娘簪上，“小姐，待会见了三皇子你一定要谨慎小心，他可跟世子殿下一点也不一样。？”

朱妈妈看事情总是一语中的。

萧锦娘收拾妥当，出门走了几步，看到满池的睡莲和初升的太阳追光灯一样，落在香睡莲的花瓣上，水还幽暗着，也不知道深浅，一明一暗，一凝重一轻灵，益发衬托出香睡莲的清雅脱俗。如此玲珑剔透，仿佛是哪个有颗玲珑心的女子，用了细密的丝线，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薄如蝉翼的花瓣，好像吹一口气就会羽化成仙，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不要说三皇子，就算是皇帝老儿此刻来到她的宅子她也不怕，她没有做亏心事，还怕鬼叫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