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从南坡摸上来了!”
正在东口指挥战斗的刘扬波听到报告时并不感到吃惊,南坡虽然只有员额不足一百人的骑3营1连监视着,但白天的时候已经为他们增配了四挺机枪和两门80毫米迫击炮,还将三十箱共六百枚手榴弹送到了1连阵地上,依托险峻的地势,以一当十应该不成问题。
“回去告诉你们连长,给我顶住,我没有援兵给他了,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顶到底。”
刘扬波对前来报信的通讯员说道,没想到那通讯员还有要求:“我们连的信号枪不见了,没办法发射信号弹,连长要我来弄一把。”
“肖副官!带他去见秦参谋,要秦参谋给他弄一把信号枪跟一匣子信号弹。”
刘扬波大声地吩咐过副官,又亲手操起一挺机枪向敌人猛烈扫射,被照明弹耀亮的阵地前面,密密麻麻地都是攒动的人头。
俄国人的子弹也毫不含糊地直飞过来,刘扬波的身边的几名战士相继倒了下去,子弹在掩体的护坡上打出无数纷乱的泥屑。
“哗啦”一声,子弹完了,刘扬波正在换弹鼓的当口,数名原本似乎已经被扫倒在几十码外的俄兵突然窜起身,端住步枪奔杀过来,速度快得难以置信,刘扬波心里直叫别慌别慌,可那弹鼓就是卡不到机枪上,眼看五六名俄兵已经冲到五六步外——
刘扬波干脆撇下机枪,顺手从腰边的枪套里抽出左轮枪一口气打到底,前面的三个俄兵倒下了,后面三个跨过战友的身体继续冲上来。
“拼了!”
身边最近并且立即能使用的武器就是马刀了,刘扬波当即抽刀出鞘,撑着战壕壁跳到前面,先一闪身,躲过最前面那名俄兵直冲而来的刺刀,同时稍一低身,马刀劈进了对方的腹部。
后面两名俄兵哇哇大叫,同时举枪向刘扬波刺来,刘扬波并不避让,反倒向着敌人冲去,左右开弓,右手挥刀格开一人的刺刀,左手劈地抓住了另一人的步枪枪身,右手趁势借着回力,反一刀劈断了右前方那人的小臂,紧接着回手一格,挡开了左边那人第二次的突刺,出奇不意地抬脚一踢,将左前方那人踹下了坡去。
还没待他喘上半口气,几十码外又冲出了一大队俄兵,其中几名俄兵已经举起了步枪向他瞄准……
突然一阵震耳的机枪声,前面的俄兵刷拉拉倒了一片,剩下的人慌不择路地退了下去。
刘扬波当然不能放过这逃命的好机会,三蹦两跳回到了战壕里,借着迫击炮发射出的80毫米白磷照明弹,看清楚了自己刚才猫的位置上有两个穿着飞行夹克的人,其中一人还向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蔡中队长……”
刘扬波当然认得对方,今天一大早,面前这位第88航侦中队的上尉中队长蔡锷把一架飞机砸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差一点就彻底摧毁了骑4团团部。
“还有我,飞行中士陆凯。”
蔡锷旁边那个看起来还不过二十的小鬼自作主张地自我介绍道,他手上正扶着刚才刘扬波摆弄的那挺九九式轻机枪。
刘扬波把马刀插回鞘里,向两人一摊手:“这么说来,我欠你们的。”
蔡锷扬了扬手上的另一挺机枪:“我们扯平了。”
突然,西口方向接连升起了两枚红色和一枚绿色信号弹,这是求援的信号。
“西口那边顶不住了吗?这次敌人配合得还不错嘛,妈的,这边攻得还那么紧,实在抽不开身……肖申克!肖副官!”
刘扬波着急地呼唤副官,身边却没有人答应,这一段几十码的战壕只剩下了他和蔡锷、陆凯三人,战场上充溢了耳道的爆炸声和枪炮射击声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您叫的肖副官,是他吧,今天就是他领我们去找医疗主任帮忙的。”
陆凯说道,扶起旁边一名年轻的少尉,正是刘扬波的副官肖申克——左额上已经被深深地凿个洞,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刘扬波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抹过肖申克的眼睑,这才让他闭了眼。
“有什么任务的话让我去吧。”
蔡锷说道,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员。
刘扬波稍稍迟疑了一下,向战壕一端指过去:“往那边去,找到3营2连现在的最高指挥官,叫他带五六个人过来。”
“遵命。”
蔡锷把手上的机枪交给刘扬波,又拍拍陆凯的肩:“你留下吧,我们虽然是飞行员,但终归是战士,无论在空中作战还是在陆上作战都没有关系的吧。”
陆凯拍了拍面前的机枪:“我明白,放心好了,无论在空中还是在地上,我手上的机枪都打得一样准。”
“不对,要打得更准!好了,回头见。”
蔡锷猫着腰,一下子消失在垛口状战壕的拐角处。
“敌人又上来了!”
陆凯一边向刘扬波报告一边条件反射般地扣下了扳机,在飞机上,他是个优秀的后座观察员兼机枪手,而在固定的阵地上,他的枪法更显得出神入化……刘扬波也抱起机枪加入了战斗,几分钟里连着打空了三个弹鼓,而雨点般砸下的密密的炮弹更让敌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阵地暂时固若金汤。
不一会儿,3营2连的副连长带着四名战士赶了过来,刘扬波没看到蔡锷。
“那个为我传令的蔡上尉呢?”
“受伤了,刚才阵地上陷入肉搏战,他被刺刀捅到了胸口。”
“要紧吗?”
“送下去抢救了,还不清楚。”
“你们连长呢?”
“阵亡了,现在我是2连指挥官。”
刘扬波麻木地点点头:“你们连还有多少人?”
“在阵地上的还有五六十个,其中一半算是轻伤不下火线。”
“把能上马的人收拢起来,到炮2营3连阵地上集合,你带来的这几个人就留下来防御这段阵地吧。”
“明白。”
刘扬波拍了拍陆凯的肩:“你可以回去了。”
陆凯一脸不解:“为什么?”
“蔡中队长受伤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事,我们就没办法为空投物资的飞艇指示目标了。”
陆凯很固执:“我不会有事的,您尽管去吧,我和蔡中队长曾经碰到过更危险的状况,没事,伤不了我们,这次我和他都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蔡中队长命大着呢,只是被捅了一刀,算不了什么。”
刘扬波没有时间再坚持什么,道了声“那你自己保重”,跟着那名副连长跑开了。
几分钟的时间里,刘扬波挑出了3营2连和3连的大约九十名战士离开了东口阵地,跑到阵地后面的树林里牵出了战马,又招呼炮2营3连的炮兵们跟着转移阵地,很快,一百多号人加上八门大炮,顺着铁路旁的大道疾风般地奔向了西口阵地。
援兵赶到西口阵地时,俄国步兵已经突入了华军骑2营的下马骑兵们据守的战壕线,形势一片混乱,刘扬波来不及做出进一步部署,马刀一举:“听我的命令,出刀!预备……冲啊!”
九十名骑兵策马杀进了敌阵中,马刀乱砍,马蹄践踏,气势上骤然压倒了对方,俄军步兵稍一迟疑,雨点般的迫击炮弹又落在了俄军的后继部队头上,紧接着又是87毫米榴弹炮发射的致命的榴霰弹,俄军的前队与后队几乎被彻底隔断了。
“去,把机枪夺回来!还楞着干什么!”
刘扬波发了狂地怒吼着,用马鞭抽打那些企图退后的徒步骑兵,把他们赶回阵地,自己也跳下马,抱起一挺机枪猛扫敌阵,很快,七八挺机枪就着二十几门大炮和数门迫击炮开始合奏需要鲜血与尸骨点缀的死亡圆舞曲。
忍耐力接近极限的俄军终于崩溃了,士兵们哄然而散,抛弃了武器,鬼怪般地哭叫着,滚着,翻着,从死尸和不能走动的伤员之间穿过,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似乎是地狱煎锅中的小鬼看到一条即将消失的通往天堂的大道一般,疯狂地逃,疯狂地远离,疯狂地在己方督战队的枪口下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西口的局势似乎已经控制住了,突然,刘扬波身边的一名战士提醒他:“团长,南坡那边有信号弹起来了。”
两红,一绿,是求救信号。
“不会吧,那里也顶不住了?”
刘扬波只抱怨了这一句,立即命令剩下的七十多名乘马骑兵跟自己去南坡。
“团长,您留下吧,我带大家去好了。”
2连副连长马平宇说道,但刘扬波根本没有回应他,只顾用已经略显嘶哑的声音催促大家尽可能多地带上手榴弹,还把三挺机枪和一门迫击炮携到了马上。
“跟我来!”
“团长,您留下吧……”
“少罗嗦,跟我来!”
“团长……”
“吵死了,再不跟我来就毙了你!”
刘扬波率领七十多名乘马骑兵先策马奔到坡脚,然后弃马攀上坡顶,一眼看到3营1连的阵地上已经乱成一团,敌我混杀在一处,借着树木燃烧的亮光,还可以看到坡下如蚁群般攒动的无数敌兵。
“拔刀!预备……冲啊!”
刘扬波想也没想就发出了这个命令,众人想也没想就执行了命令,抽出马刀一拥而下,左劈右砍,势不可挡,转眼间杀出一片血滩,生生将敌人逐出了阵地。
“楞着干什么!给我扔手榴弹!”
刘扬波踢着那些还在发楞的徒步骑兵的屁股,抢先跳进了战壕,抱住一箱手榴弹,掀开箱盖狂扔一气,边扔边向后面喊:“我是你们团长!听着,给我把迫击炮架起来,把照明弹给我打出来!机枪!机枪!机枪手在哪里!给我过来,到我身边来,就在这里给我架起!扫射!***往死里打!”
照明弹的磷光清晰地映亮了几十到几百码范围内的敌人,机枪、骑枪和左轮手枪的枪口焰闪耀不停,冰雹般砸下的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在密集的敌阵中炸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从南坡向山顶只有一条险峻而狭窄的小路,俄军密密地挤在小路上,被杀得一塌糊涂,先头部队伤亡殆尽,后继部队承受不住华军可怕的火力,哄然向山下撤去。
战场暂时平静下来,刘扬波却要秋后算帐。
“连长呢?连长给我出来!”
“在这。”